人参的功效就是图个开心,益智就算了
作者简介:张经纬,上海博物馆馆员,作家、译者、书评人。长期从事人类学、民族史、考古学等方面的研究,力图向公众传播学术新知。作为正在上升阶段的新一代学者中的引领者,已经出版《石器时代经济学》《伊隆戈人的猎头》《二十世纪神话学的四种理论》《像人类学家一样思考》等6部译著,其中多部再版。著有《四夷居中国:东亚大陆的人类简史》《博物馆中的极简中国史》《田野:一个人类学家的旅程》等多部作品。在知乎、得到等网络平台担任授课讲师。在“知乎”开设专栏课程《博物馆中的中国史通识》。
世人都道人参好,只有功效不知了。人参,是深受广大人民群众喜爱的进补佳品。可人参到底好在哪里?没人知道。隋代人提到的《神农本草经》里说,人参“主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明目,开心益智”,告诉我们吃人参能“开心益智”,可这大约说的是上党人参(后来被贬值的党参)。叫“参”的植物很多,人参、丹参、沙参,可它们从植物学上说,都不是一个科的,今天我们熟悉的“东北人参”,差不多是明代中后期,才为广大中国人接触到。人参王国的分类这么混乱,以至于台湾“清华大学”的蒋竹山先生发愿写一本《人参帝国:清代人参的生产、消费与医疗》,要把人参的故事讲讲清楚。
蒋竹山的“人参帝国”讲的是清朝,清朝把人参当成一桩专利的好买卖,把东北的147座人参山分给从龙入关的八旗,每旗分到十几座。收来的人参都按每斤十几两银子的价格由国家收购,得了卖参钱的满族旗民,就这样过着靠山吃山的幸福生活。
人参不像萝卜干,虽然晒得硬邦邦,可也有保质期,还得及时卖了。作者收集史料证明,东北人民挖人参,江南人民吃人参。《红楼梦》里晒富是这么说的:“别说一日二钱人参,就是二斤人参也吃得起”——这当真是把人参当萝卜吃了。别说富人家,就是穷人家也拼着性命吃人参。《儒林外史》里说,一个少年得病,大夫开了人参的方子,“每剂要五两银子,自此以后,一连害了两年,把些衣服、首饰都花费完了,两个丫头也卖了”。硬是把个小康之家给吃穷了,也没见好,看来人参也没有什么疗效。
再往后,作者又谈起人参作为“居家旅行、走亲访友”必备之礼物的功效,书就说完了。结果没“帝国”什么事儿,让人看着好不给力。其实蒋竹山先生的这个故事,往两头延伸一点,味道就能出来了。满洲人挖人参的传统,是从明朝时候继承下来的。努尔哈赤的老祖宗阿哈出是明成祖朱棣的三岳父,那时女真人和明朝的关系好得很,每年和明朝贸易马匹、貂皮,顺带也捎点儿人参。明朝人为了鼓励女真前来贸易,就连带着也收购些人参。人参天生地长、满山遍野,在女真眼里最多是个能耐饥的土特产。所以,随着年长日久,人参渐渐超过貂皮等物,成了双边贸易的主要物品。
朝鲜人的《李朝实录》里说,女真人“不事农桑……倾落采参……成参实时……空落而出”。明朝就慢慢被这种贸易活动所“绑架”。女真用人参换明朝的粮食,粮多人多,人多参多,参多粮多,人口增长的闸门就一直打开下去。明朝要那么多人参根本消化不了,于是明朝闭关暂停人参贸易,导致1608年,“努尔哈赤以五千骑叩抚顺关,挟(人)参索直(价值)”事件。女真人的强买强卖事出有因,不过,卖不出去的人参还是腐烂了十余万斤(戏剧性地导致了人参加工、销售方式由新鲜向煮熟、晒干改变,从此我们吃的人参都是干的了)。
再往后的故事我们就都知道了,由贩卖人参起家的满洲帝国,最后推翻明朝。因为女真拿了明朝的粮食去繁衍人口,明朝拿了女真的人参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白白损失了粮食,让饿肚子的宁夏驿卒李自成走上了叛乱的道路。
了解这段“前传”,再看蒋先生的“后传”才能明白。清朝八旗对人参的重视,既是对祖先致富手段的纪念,也是这段传统的延续。但这丝毫不能改变人参原本是没有药用价值的土特产的事实。可清朝帝室就是靠这物什起家,一般人都不敢质疑人参的药用价值,北方地区又知根知底,不把人参当药吃。于是,只好靠着皇家专卖的手段,包销给南方不明真相的群众。所以才有了浙人爱吃片、赣人带根吃、闽人好中段儿的奇怪品味,就差红烧、清炖。
就这么胡吃海吃,终于把东北的野山参给吃没了。西洋人看到中国人如此爱吃人参,就从加拿大魁北克和东北相同纬度地区进口了同科属但不同种的西洋参。可笑的是,当时西洋参从广州进口,让老中医以为都是“南方”来的,居然给这寒带作物标了一个温热属性。清朝没了人参这棵摇钱树,白银流出到盛产西洋参的美、加,政府财政便难免赤字,帝国随之破产。就这样,“人参帝国”的故事才能最终说圆了。
所以说,老祖宗说得对,人参的主要功效,还是“开心”,“益智”就算了。
——摘自 张经纬 《从考古发现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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