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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之分”与“华夷之防”

郭英德

作者简介:郭英德,文学博士,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中文学科评议组成员、复旦大学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国明代文学研究会(筹)副会长等。长期从事中国古代文学、中国古典文献学、中国古代戏曲、中国文学学术史等领域的研究。主要著作有《明清文人传奇研究》、《明清传奇史》、《中西戏剧文化比较研究》、《中国古代文人集团与文学风貌》、《明清传奇戏曲文体研究》、《明清文学史讲演录》、《中国古代文体学论稿》、《建构与反思——中国古典文学研究思辨录》、《中国古典文献学的理论与方法》等,主编《多维视角——中国古代文学史的立体建构》、《中国散文通史》等。

如果深入考察,“易姓改号”和“仁义充塞”既有相离性,也有相因性。

当瞩目于“易姓改号”和“仁义充塞”的相离性时,顾炎武进一步认为,“君臣之分”与“华夷之防”决不能等量齐观,因为“君臣之分”仅仅关系到朝廷的更替,而“华夷之防”则关系到天下的存亡。《日知录》卷7《管仲不死子纠》云:

君臣之分所关者在一身,华夷之防所系者在天下。故夫子之于管仲,略其不死子纠之罪,而取其一匡九合之功,盖权衡于大小之间,而以天下为心也。夫以君臣之分犹不敌华夷之防,而《春秋》之志可知矣。

中国古代称边区少数民族,东曰夷,南曰蛮,西曰戎,北曰狄,或统称夷狄、戎狄、蛮夷等。班固(32—92)《白虎通德论·王者不臣》说:“夷狄者,与中国绝域异俗。”将“夷狄”与“中国”(或“华夏”)相对称,构成一组互相对峙的民族隔绝和政治畛域,这是一种传承久远的政治文化观念。顾炎武显然秉承了这种政治文化观念。

为了说明他的政治文化观念,顾炎武列举孔子评管仲为例。按,管仲(?—前645)名夷吾,字仲,春秋时齐国颍上人。初事公子纠,后相齐桓公,富国强兵,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使桓公成为春秋五霸之首。顾炎武所说的孔子评管仲语,见《论语·宪问》: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据《左传》庄公八年、九年记载,齐桓公和公子纠都是齐襄公的弟弟。襄公无道,两人都怕牵累,桓公便由鲍叔牙侍奉逃往莒国,公子纠由管仲和召忽侍奉逃往鲁国。襄公被杀以后,桓公先入齐国,立为君,便兴兵伐鲁,逼迫鲁国杀了公子纠,召忽自杀以殉,管仲却做了桓公的宰相。公子纠之与管仲,虽无君臣之名,却有君臣之实,所以管仲不死公子纠,显然有悖于“君臣之分”。但孔子却着眼于管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使汉族避免了“被发左衽”,同化于落后民族的危险命运,所以略其罪而称其仁。顾炎武认为,这是孔子“权衡于大小之间,而以天下为心也”,加以充分的肯定,指出这就是“《春秋》之志”。

关于“《春秋》之志”,《日知录》卷7《夫子之言性与天道》做了进一步的阐释,说:

夫子之文章,莫大乎《春秋》。《春秋》之义,尊天王,攘夷狄,诛乱臣贼子。皆性也,皆天道也。

而“尊天王,攘夷狄,诛乱臣贼子”这三者的中心要旨,则是“尊天王”,尽管在不同的历史背景下对这三者也应该有所侧重:“春秋之世,王室微,诸侯强,故其始抑诸侯以尊王室。及诸侯又微而夷狄强,则又抑夷狄而扶诸侯。尊王室固所以尊王也,扶诸侯亦所以尊王地也。”管仲的时代,正是“诸侯又微而夷狄强”的时代,所以管仲“抑夷狄而扶诸侯”,便功在王室,功在天下。

我们没有必要去猜测,顾炎武如此器重管仲是否意有别指,顾炎武强调“扶诸侯”是否暗指辅佐南明桂王、韩王。因为顾炎武是否有此深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为在特定的条件下,“君臣之分犹不敌华夷之防”,并且将“华夷之防”视为“以天下为心”,这一思路与区别“国”与“天下”的思路是若合符契的。显然,在顾炎武看来,“仁义充塞”的危害要远远大于“易姓改号”,所以他肯定管仲的政治选择,说:“论至于尊周室,存华夏之大功,则公子与其臣(按,指公子纠与管仲)区区一身之名分小矣。”(《日知录》卷7《管仲不死子纠》)

但是,顾炎武并不因此就弃置或漠视“君臣之分”。所以在说了上面这段话后,他接着强调:“虽然,其君臣之分故在,遂谓之无罪,非也。”(《日知录》卷7《管仲不死子纠》)公子纠之于管仲,毕竟有“君臣之分”,即便管仲有“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盖世奇功,以政治道德来判定,他仍然是有罪的。中国古代传统的历史评价和道德评价的两重性,在这里表露无遗。

正因为如此,当顾炎武转换一个思维角度,瞩目于“易姓改号”和“仁义充塞”的相因性时,他便痛苦地看到“易姓改号”往往造成了“仁义充塞”的残酷现实。

就历史和现实来看,“夷狄”的确具有野蛮、落后、破坏的一面。顾炎武在顺治十六年(1659)所作的《营平二州史事序》中,描述了他流离北方时所见到的情形,说:“当屠杀圈占之后,人民稀少,物力衰耗,俗与时移,不见文字礼仪之教。”(《文集》卷2)在顺治十七年(1660)所作的《羌胡引》中,他历数了匈奴、胡、东胡、猾虏、东夷、戎虏、朔虏的残暴,尤其是清兵“四入郊圻躏齐鲁,破邑屠城不可数。刳腹绝肠,折颈摺颐,以泽量尸”的血淋淋的史实(《诗集》卷3)。这不正是“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吗?

在《日知录》卷29《徙戎》中,顾炎武还列举汉、唐、宋、明等朝的历史教训,强调指出:“夫夷狄人面兽心,贪而好利,乍臣乍叛,荒忽无常,彼来降者非心悦而诚服也,实慕中国之利也。”所以他提出要防“蛮夷猾夏”,说:“国初于其来降者,待之虽优,而防之未尝不至。”(《日知录》卷29《吐蕃回纥》)在《日知录》卷6《素夷狄行乎夷狄》中,他又引汉和帝时鲁恭的疏言说:“夫戎狄者,四方之异气,蹲夷踞肆,与鸟兽无别。若杂居中国,则错乱天气,污辱善人。夫以乱辱天人之世,而论者欲将毁吾道以殉之,此所谓悖也。”

更令人担忧的是,当“夷狄”入主中原后,中华文化亦面临着变异的危机。顾炎武作于顺治十三年(1656)的《赠潘节士柽章》诗云:

同文化夷字,劫火烧丰、镐。自非尼父生,六经亦焉保。(《诗集》卷3)

黄节《顾亭林诗选注》本释前二句意为:“痛同文之化于夷字,犹劫火之烧丰、镐也。”并引《日知录》卷29《国语》为证:“后魏初定中原,军容号令,皆以夷语。后染华俗,多不能通,故录其本言,相传教习,谓之‘国语’。孝文帝命侯伏侯可悉陵以夷言译《孝经》之旨,教于国人,谓之《国语孝经》。”以此说明,当“同文”化为“夷字”,必然造成经注的改易,乃至文化的失传。其后,清乾隆间修《四库全书》,大肆删改古籍,不正是鲜明的例证吗?

清醒的历史思考和强烈的现实感受,促使顾炎武明确地强调,在改朝换代的非常时期,坚守“君臣之分”正是严别“华夷之防”的有效手段和鲜明表征。现实问题如此严峻地摆在眼前:在满清入主中原已经成为严酷的现实时,人们如果不坚守“君臣之分”,又如何严别“华夷之防”呢?

正是这种沉重的政治情结,使得顾炎武常常将“君臣之分”与“华夷之防”混为一谈,并把二者升华为一种相通相融的精神气节。在《日知录》卷6《素夷狄行乎夷狄》中,他说:

素夷狄行乎夷狄,然则居中国而去人伦乎?非也。处夷狄之邦,而不失吾中国之道,是之谓素夷狄行乎夷狄也。……孔子有言:“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夫是之谓素夷狄行乎夷狄也。若乃相率而臣事之,奉其令,行其俗,甚者导之以为虐于中国,而借口于素夷狄之文,则子思之罪人也已。

这种“虽之夷狄不可弃也”的“中国之道”,就是仁义道德的精神本体和文化价值。顾炎武坚信,只要坚守“中国之道”,“夫亡有迭代之时,而中华无不复之日,若之何以万古之心胸,而区区于旦暮乎?”(《日知录》卷6《素夷狄行乎夷狄》)

另一方面,当顾炎武进一步展放历史的眼光时,他也看到了“华夷之防”的变异性,看到了“中国之道”的强大的渗透力和同化力。

既然“天下”大于“国家”,那么,如果“以天下为心”,便不能不肯定,无论是“华夏”还是“夷狄”,都是中华民族大家庭的成员,只有内外之别,没有优劣之分。《日知录》卷22《九州》说:“盖天下有九州,古之帝者皆治之。”因此,“夷狄”与“华夏”原本同域共祖,例如:“匈奴他部如尔朱、宇文之类,往往祖黄帝,称昌意后,亦一征也。”

而且,即使是“夷狄”,也有其新生、发展和进步的一面;即使是“华夏”,也有其衰朽、停滞和反动的一面。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中华民族一直具有“分久必合”的顽强凝聚力。顾炎武在《五经同异·书楚》中说:

进者不得不进,因其进而进之,于何褒?退者不得不退,因其退而退之,于何贬?曷尝求夫经之所以书者乎?夷之日盛,华之日微,岂人所愿哉?徐之初也称戎,盛而称徐,又盛而人之,又盛而子之。楚之初也称荆,盛而称人,既而楚矣,又盛而人之,又盛而子之,已而有使通矣,已而有大夫矣。圣人岂有心于进之哉?因其进而进之,至于此也。自王道衰,诸侯僭,一再降而政逮于大夫,又再降而制归于夷狄,圣岂有心于退之哉?因其退而退之,至于此也。

正是在“夷狄”进而成为“华夏”的一员,“华夏”退而“制归于夷狄”这种双向逆反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中华民族一直保持着横向扩展和纵向延伸的强劲生命力。因此,民族的相互交融便是不可否认的历史事实。在历史上,“夷狄”或“杂于诸夏”(《日知录》卷2《锡土姓》),或“附中国”(《日知录》卷23《通谱》),或“杂居于中华”(《日知录》卷29《吐蕃回纥》)。要找出一个纯而又纯的汉族人来,恐怕并非易事。

中华民族强劲的生命力,不仅体现在民族交融这一种族的意义上,更集中体现为“中国之道”对少数民族、周边国家的渗透力和同化力。顾炎武曾称道拓跋氏建立的后魏政权所推行的“垦田、均田之制,有足为后世法者”(《日知录》卷10《后魏田制》)。他还认为:“历九州之风俗,考前代之史书,中国之不如夷狄者有之。”这包括两方面:一是“夷狄”之国“风俗朴实”,保存古风;二是“夷狄”之国“政事简易”,“省刑薄敛”。有了这样的善政美俗,甚至使生活在“夷狄”之地的汉族人也乐而忘返,“民亡南顾心者也”(《日知录》卷29《夷狄》,据抄本订正)。

值得注意的是,顾炎武在清朝建国以后,还曾经赞扬过满族较之汉族的优胜之处。他曾引《绝越纪略》云:“中华礼义之邦,所不及者有五:道不拾遗,一也;百里无裹粮,二也;不用银钱,以粟布交易,三也;躏人田而罚其直,虽京章不免,四也;所受与,必思有以酬之,五也。有是五者,以臻无为之治,夫何愧焉?”

总起来看,顾炎武对少数民族的称赏,主要以历史的眼光着眼于其“善政美俗”,亦即关系天下的“仁义”这一方面。这就与他对“仁义充塞”的现实忧思相反而相成了,其用意仍在于揄扬仁义道德的文化价值。

这里有一个问题原本是不应忽略的,这就是:顾炎武关于“国”与“天下”、“君臣之分”与“华夷之防”的看法,是否有个变化过程?遗憾的是,相关的这些言论,大都见于顾炎武的《日知录》,而《日知录》的撰写定稿,经历了三十多年。他在《谲觚十事》说:“仆自三十以后,读经史,辄有所笔记,岁月既久,渐成卷轶。”康熙十八年(1679),他67岁时在《与潘次耕书》中说:“《日知录》再待十年,职不及年,则以临终绝笔为定。彼时自有受之者,而非可豫期也。”(《文集》卷4)可见,顾炎武从30岁起直至晚年,一直在撰写、修改《日知录》,临终前尚未定稿。因此,《日知录》中各卷、各条的写作时间,几乎是无法考定的。于是考察顾炎武在《日知录》一书中所表述的思想,我们便只能采用“共时”的方法,而无法采用“历时”的方法。

比较而言,顾炎武的现实感受要远远强于历史思考,换句话说,他的历史思考也总是时时指向现实需要的。因此,严别“华夷之防”,“不失吾中国之道”,成为他一生著述行事的基本准则。无论是在思想上还是在实践上,顾炎武无疑都是地地道道的遗民。念念不忘“易姓改号”的政治变动,汲汲坚守“君臣之分”的道德准则,使顾炎武成为一个政治遗民;而热情关怀“仁义充塞”的文化危机,严格坚持“华夷之防”的精神气节,又使顾炎武成为一个文化遗民。这种政治遗民与文化遗民的双重身份,决定了顾炎武在清朝的政治态度、政治行为、生活方式、政治观念、文化活动和文化思想。

—— 摘自郭英德《探寻中国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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