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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嫦娥小姐姐人到中年……

大路

三八节将至,免不了说说女神。这期,来说说中国最美丽的女神,比如嫦娥小姐姐,当她到了中年,会变成什么样?

一、鲁迅的《奔月》与许广平

鲁迅先生短篇小说《奔月》里,嫦娥是这样的形象:

暮霭笼罩了大宅,邻屋上都腾起浓黑的炊烟,羿懒懒地下了马,刚要跨进大门,低头看看挂在腰间的满壶的簇新的箭和网里的三匹乌老鸦和一匹射碎了的小麻雀,心里就非常踌蹰。但到底硬着头皮,大踏步走进去了。

刚到内院,他便见嫦娥在圆窗里探了一探头。他知道她眼睛快,一定早瞧见那几匹乌鸦的了,不觉一吓,脚步登时也一停,——但只得往里走。

“太太……。”他擦过手脸,走进内房去,一面叫。

嫦娥正在看着圆窗外的暮天,慢慢回过头来,似理不理的向他看了一眼,没有答应。

这种情形,羿倒久已习惯的了,至少已有一年多。他仍旧走近去,坐在对面的铺着脱毛的旧豹皮的木榻上,搔着头皮,支支唔唔地说——“今天的运气仍旧不见佳,还是只有乌鸦……。”

“哼!”嫦娥将柳眉一扬,忽然站起来,风似的往外走,嘴里咕噜着,“又是乌鸦的炸酱面,又是乌鸦的炸酱面!你去问问去,谁家是一年到头只吃乌鸦肉的炸酱面的?我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竟嫁到这里来,整年的就吃乌鸦的炸酱面!”

……

嫦娥已经喝完水,慢慢躺下,合上眼睛了。残膏的灯火照着残妆,粉有些褪了,眼圈显得微黄,眉毛的黛色也仿佛两边不一样。但嘴唇依然红得如火;虽然并不笑,颊上也还有浅浅的酒窝。

“唉唉,这样的人,我就整年地只给她吃乌鸦的炸酱面……。”羿想着,觉得惭愧,两颊连耳根都热起来。

这幕场景,看着好眼熟,很有福州(PaLaoPo)传统……写小说时,鲁迅先生难道人在福建,见多了福州家庭风味?

一查,发现《奔月》写于1926年12月30日。再翻鲁迅先生年谱,当年果然有这么关键的几条:

1926年(46岁)——

7月28日正式接受厦门大学聘请,任国文系教授兼国学院研究教授。本日收厦门大学薪水400元,旅费400元。

8月26日启程离京赴厦门。偕许广平同车离京。许广平去广州。

9月4日抵厦门(果然来福建了)。

12月30日作《奔月》(载次年1月25日《莽原》2卷2期)。

《奔月》中的男主羿,和鲁迅同龄,也是46岁。在北京吃多了炸酱面的鲁迅和许广平,分头去了厦门和广州。而在小说中,嫦娥发脾气的第二天,羿努力跑远些去狩猎,天黑回家时,太太嫦娥已经偷服灵药独自奔月了。

羿/鲁迅怎么办呢?

鲁迅在小说的结尾这样写:羿说着,想了一想,“……我实在饿极了,还是赶快去做一盘辣子鸡,烙五斤饼来,给我吃了好睡觉。明天再去找那道士要一服仙药,吃了追上去罢。女庚,你去吩咐王升,叫他量四升白豆喂马!”

在《奔月》写完的第二天,1926年12月31日,鲁迅“辞去厦门大学一切职务”。药不能停,他追上去了。

结果怎样呢?再看鲁迅年谱:

1927年2月20日:鲁迅“偕许广平回到中山大学(任文学系主任兼教务主任)”。

1927年9月27日:鲁迅偕许广平乘“山东”轮离开广州去上海。1927年10月8日,移居(上海)东横滨路景云里23号,与许广平开始共同生活。

不知道是不是福建的生活经历,成全了鲁迅和许广平的事实婚姻。

许广平生于1898年,时年虚岁30,刚刚开始她的新中年。

1936年,鲁迅去世。临终前,他嘱咐许广平:“忘掉我,管自己的生活。倘不,那就真是糊涂虫。”

许广平没有另嫁。她带大了两人的孩子周海婴。1959年10月,她写完《鲁迅回忆录》。1968年3月3日,因鲁迅书信手稿被盗一事,许广平心脏病突发去世。

二、《淮南子》:嫦娥的“月圆会”

西汉淮南王刘安组织编写的《淮南子》(大家上初中都学过其中的《塞翁失马》),记录了嫦娥的另一个版本:

昔者,羿狩猎山中,遇姮娥于月桂树下,遂以月桂为证,成天作之合。

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yàyǔ古代传说中吃人的猛兽)、凿齿(长着大獠牙的野人)、九婴(一种九头凶兽,能喷水吐火,叫声如婴儿哭泣)、大风(一种凶悍的大鸟,振翅能起飓风)、封豨(xī猪)、修蛇(巴蛇,大到能吞下一头象的巨蛇),皆为民害。

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邱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  

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托与姮娥。逢蒙(pángméng)往而窃之,窃之不成,欲加害姮娥。娥无以为计,吞不死药以升天。然不忍离羿而去,滞留月宫。广寒寂寥,怅然有丧,无以继之,遂催吴刚伐桂,玉兔捣药,欲配飞升之药,重回人间焉。  

羿闻娥奔月而去,痛不欲生。月母感念其诚,允娥于月圆之日与羿会于月桂之下。民间有闻其窃窃私语者众焉。

这个版本中的姮娥就是嫦娥。写的是尧派羿为民除害。羿出差期间,坏人逢蒙入室偷药不成,要加害嫦娥,嫦娥万般无奈,只好吞药逃离升天,又舍不得丈夫,只得滞留月宫。她让吴刚伐桂、玉兔捣药,都是为了设法团圆。最后,她终于得到了夫妻每月一团圆的机会。有点牛郎织女的意思。

当然,《淮南子》最古老的版本中,还有十二个字,是被后来的版本遗漏的:托身于月、是为蟾蜍、而为月精。

意思是什么呢?她到了月宫,变成了丑陋的蟾蜍……

呃,对人到中年的美女小姐姐们,古本的结局真是最最悲摧,没有之一了。

三、.张衡的《灵宪》,提到嫦娥奔月之前去占卜

东汉天文学家张衡,就是发明了浑天仪、地动仪的那位,写过天文学名篇《灵宪》。这部科技著作中,也有关于嫦娥的部分:

嫦娥,羿妻也。窃王母不死药服之,奔月。将往,枚占于有黄。有黄占之,曰:“吉,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惊毋恐,后且大昌。”嫦娥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蜍。

说嫦娥偷吃灵药以后,跑去找一个叫“有黄”的巫师占卜。巫师解释卦象说:

恭喜恭喜,大吉大利!

有个颜值高身材好的小美眉,要一个人往西;

这世间乱纷纷,这天地暗昏昏:

你去吧去吧不要害怕,

离开了以后一定大大昌盛!

嫦娥听了,安心奔赴月宫。一到月宫,她突然中年发福,胖成了蟾蜍样……“大昌”,原来是中年发福的意思!

张衡的嫦娥故事教育小姐姐们:人到中年,不要到处搞什么封建迷信活动,不然的话,后果很严重,会变很丑的哦!张衡在月球上,至今还有一席之地呢。1970年,联合国天文组织将月球背面的一个环形山命名为“张衡环形山”。他说的故事,你信不信?

四、《天问》:丈夫婚外恋,嫦娥离家出走

诗人就爱叽歪。比如屈原,他的名篇《天问》,就想象了一场婚外恋:

比如这几句:“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学者袁珂的解释是:上帝派羿下凡,是为了解除人民的忧患,为什么他反去射伤河伯,与河伯妻子洛嫔勾搭成奸?

《天问》还写:“白蜺婴茀,胡为此堂?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据学者郭世谦的解释,“堂”应该是“裳”,说嫦娥穿着雪白的霓裳,吃了那药升天去了。

不过也可以这样看:嫦娥人到中年,因为丈夫劈腿,气得离家出走。好在,她还是月宫集团的董事长,有固定的庞大房产,还有吴刚子公司的伐木业、玉兔子公司的医药产品也十分畅销,所以,普通人还是只能对她仰头膜拜哦!

经济独立,看来对任何女神都是最最重要的。

* 参考书目:鲁迅《故事新编》

* 袁珂《中国古代神话》

* 朱大可《华夏上古神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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