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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的优缺点

李大遂

简介：李大遂，北京密云人，文学硕士。1967年从教，历任小学、中学、大学教员。学术研究以汉语文字学和对外汉语教学为主。曾任北大对外汉语教育学院选修课教研室主任数年。曾受聘为国家对外汉语教师资格审查委员会考评组专家。曾赴泰国华侨崇圣大学中文系、美国狄根森学院东亚系任教。

汉字的优点

汉字历经几千年而不衰，即使在现代科学面前，也没有显得陈旧过时。甚至有人认为汉字是“最适合于电脑的文字”，是世界文字家族中最强健的老寿星，这实在是个奇迹。对此，许多人大惑不解。但随着汉字研究的深入，人们对汉字的认识愈加全面、深刻。汉字长盛不衰，虽然有历史、文化等多方面的原因，但决定性的因素是它具有内在的合理性、科学性。汉字的优点可以概括为以下几方面。

信息量大

汉字信息量大与汉字的性质有关。汉字是意音兼表的语素一音节文字，汉字的性质决定它必然是集成的信息块。

汉字是语素文字，绝大多数汉字记录的是汉语的一个语素。一般来说，汉字具有形、音、义三要素，一个汉字就是一个形音义紧密结合的统一体。

汉字是意音文字，占汉字90%的转注字、形声字的字形结构中，有提示字义、字音的偏旁。如“清”字，偏旁“氵”提示其字义与水有关，偏旁“青”提示其读音与“青”相同。可以说，90%的汉字能通过字形同时提供字义、字音两方面的信息。

汉字信息量大，即使一篇文章用汉字写比用其他文字写简短得多，又为快速阅读理解汉语书面语提供了条件。

说汉字信息量大，还因为汉字是中国历史文化的一部分。汉字反映着中国历史不同时代的风貌，凝聚着汉民族对各种事物的观察与思考。比如：镜子的“镜”字，在甲骨文中写作

（监），像一个人站在水盆边看自己的容貌，可知商代是以水盆盛水做镜子；在秦汉时期这个字写作鑑，又写作鏡，可知铜器盛行之后，镜子是用铜制的。又如：在汉字家族中大凡木本植物的名称用字都有一个“木”字旁，大凡草本植物的名称用字都有一个草字头（艹）。这反映人们对植物门类的研究和认识，可以说，每一个汉字的后面都有一部小小的文化史，汉字是中国历史文化的一种特殊的化石，对于中国以及整个人类历史文化的研究，具有不可低估的价值。

孳生能力强，构词能力强

汉语普通话的音节只有415个，区别声调也只有1300多个，而汉语语素丰富，基本上又都是单音节，这样就造成了大量同音语素。为了明确区分同音语素，必须大量造字。汉字孳生能力强，它笔画偏旁众多，组合形式多样，可以使用六种造字方法为不同的语素造出不同的文字形体。汉字90%都是一字一语素，保证了古今汉语书面语记录语言的准确性。汉字发展到今天，总数达五六万，足见其孳生力之强。正因为如此，汉字才能出色地记录下中国悠久的历史文化。

汉字最初是为记录古代汉语而造的。古代汉语以单音节词为主，汉字记录古代汉语，基本上是一个字记录一个单音节词。后来，为了更精确地表达思想，汉语逐渐出现复音词。现代汉语中，从词汇平面讲，复音词已成为主体。汉字具有很强的构词能力，以并列、偏正、动宾等多种形式组合成复音词，适应了记录现代汉语的需要。

汉字孳生能力强、构词能力强，不仅能适应记录不同时代的汉语，也能适应外国语言的翻译，使外国文化在中国大地放出异彩。

超越时代，超越方言

一般来说，拼音文字记录语言最为方便，但据说500年前用英文写的书，不是专家就看不懂。而在中国，具有初中水平的人就能基本读懂500年前用汉字写的小说，如《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等。具有高中水平的人，借助工具书，可以基本读懂2000年前用汉字写的书，如：《史记》、《汉书》等。因为汉字读音与字形的联系不像拼音文字那样密切，所以古今字音虽有不小变化，但字形相对稳定，字义变化也不大，我们今天仍然能认识古代的汉字，较容易地读懂古书。汉字超时代的特点，是中国历史文化继承和传播的最重要条件之。

汉语方言众多，大的方言就有七种。方言之间差别很大，操不同方言的人彼此难以交谈，可是写成汉字，用书面语进行交际，就没有障碍了。汉字的这种超越方言的特点，适应众多方言区人们之间的交际需要，在维护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方面有不可低估的作用。

形体区别性强，形象性强、阅读速度快，容易记忆

汉字基本笔画虽然只有点（丶）、横（一）、竖（丨）、撇（丿）、捺（㇃）、提（㇀）、折（乛）、钩（亅）八种，但基本笔画和它们的变体可以组合成数百上千形体各异的独体字，而独体字与独体字组合，又可以造出数以万计的合体字。古今汉字有五六万，但形体却极少重复。每个汉字各具形态，使汉字具有很强的区别性。文字区别性强，就容易辨认，阅读速度就快。一位研究汉字的日本学者指出：识别出一个汉字的时间，有可能在千分之一秒以下。所以有这种可能，就是因为每个汉字都是一个图形。他还发现这样一个事实：在现代高速公路上，以80公里速度行驶的车辆，对于标志地名的汉字，能准确地认出来，但对于汉字下面的罗马字，一般就很难完全认出了。汉字在识别上确有很高的效率。

汉字信息量大，再加上阅读汉字速度快。在同一时间内，通过汉字获得的信息要比其他拼音文字多。据统计，现代科学研究有30%〜40%的时间是花在阅读文献资料上，随着人们阅读量的增加，阅读速度问题会变得更加突出。可以相信，汉字区别性强、阅读速度快的优点，会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

从记忆角度说，汉字区别性强，并以方块结构为单位，因而投影到人眼视网膜上造成的整体形象感要比拼音文字强，容易转化为人脑的视觉记忆。汉字是图像性强的文字，具有表意功能，字形或字形的某一部分常常会使人产生丰富的联想，起到加强记忆的作用。例如：象形字“山”可以使人想象到一座座挺立的山峰；形声字“烧”的偏旁“火”，“跑”字的偏旁“𧾷（足）”，都能引起读者对它们所表示的事物的联想，从而加深读者的记忆。在记忆方面，汉字比起拼音文字来有明显的优势。

汉字是“复脑文字”，有利于右脑开发

近年来，中外神经心理学家的研究表明：人脑处理拼音文字信息时，主要使用语音编码；而处理汉字信息时，除了使用语音编码，还同时使用图形编码。所谓语音编码，就是阅读时看到字母后，需要先在头脑中经过语音处理才能进而了解意义。所谓图形编码，就是阅读时看到字形后，不经语音处理直接了解意义。这两种编码方式在人脑中所经过的神经通路不同，与大脑左右两半球的关系也不同。人脑处理拼音文字信息主要使用左脑，而处理汉字信息是左右脑并用。尤其是汉字书法，与右脑的关系更密切。因此，神经心理学家称拼音文字为“单脑文字”，称汉字为“复脑文字”，认为汉字具有促进左、右脑功能平衡发展的作用。

现在，许多科学家认识到，使用拼音文字的西方人左脑负担过重，左右脑发展不平衡。现代社会，人们从图书资料获得信息的数量越来越多，这种不平衡会更加严重。学习汉字，学习汉字书法，是开发右脑、促进左右脑平衡发展的途径之一。

此外，汉字在长期使用中发展出独一无二的书法艺术，为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所珍视。汉字的书写、印刷可横行、可直行、可左起、可右起，序列灵活，方便自由。用汉字印刷书报节约纸张等也是不可忽视的优点。

汉字的缺点

汉字的缺点是显而易见的，可用两个字来概括：繁、难。汉字的繁难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字数多《汉语大字典》收字54678个（新版收字60370个）；《现代汉语通用字表》收字7000个；《现代汉语常用字表》收常用字2500个，次常用字1000个，共计3500个。只学习这3500个常用字、次常用字，数量就够大的了。

二、字形结构复杂汉字以形别义，不同的语素要用不同的字形来表示，五六万汉字要各有各自的形体，就不能不在笔画、偏旁的变化上，在笔画与笔画、偏旁与偏旁的组合形式上表现出差异，其结果，必然造成汉字字形结构的复杂。现代通用汉字“齉（nàng）”多至36画，若用部件分析法分析，竟有九个部件。汉字字形复杂，给人们学习和书写汉字带来不小的困难。

三、字音难读汉字虽然是意音文字，占汉字90%的转注字、形声字有表示字音的偏旁，但见到生字，并不一定能正确读出字音。原因之一，通用汉字中还有约10%是用象形、指事、会意等方法造出来的，这些字没有表音偏旁，读音必须死记硬背，这些字往往还是基本常用字。原因之二，由于古今语音的变化，现代通用汉字中，转注字、形声字的表音偏旁已多数不能准确表音，能准确表音的只占1/4左右。而且现代通用汉字中的表音偏旁多达1300个左右，常用的也有500个左右，要记住它们的读音，得有一个过程。

汉字字音难读，还表现为一字多音上，有的字因用法不同而有两个或两个以上不同的读音，例如：“好”有hǎo、hào。两个读音。这种多音字常用的也有二三百个。

四、字义比较复杂汉字最初都是一字一义，但有些汉字，特别是常用字，在长期使用中又出现相近或不同的意义，这就是一字多义现象。如：“道”字本义为道路，后来又有了法则、道理、道德、说等意义。有些字古今意义变化很大，如：“走”字在古代是“跑”的意思，这种用法，在现代汉语中偶尔还会出现，如“奔走”、“走马灯”等。字义复杂，必然会给阅读带来困难。

此外，汉字同音字多，形近字也比较常见，容易写错别字；汉字部首复杂，査字典比较难等等，都是汉字难学的原因。

汉字比较繁难，这使得外国朋友，特别是那些初学的人产生一些畏难心理，要使他们消除畏难心理，增强学好汉字的信心，有必要说明几点。

一、评价一种文字，要看其是否简单易学，更要看其使用效果。从使用效果来看，汉字是优点多于缺点的好文字。一般来说，精密高级的东西相对复杂一些，掌握起来必然也相对困难。

二、汉字缺点之一是数量大，但是，说汉字总数有五六万，是指自古以来汉字的总数，不是一个时代平面上的通用字，更不是常用字。学习汉字，当然主要是学习常用字和次常用字。据统计，在现代汉语文章中，2500个常用字的覆盖率达97.97%，3500个常用字、次常用字的覆盖率达99.48%。这就是说，读一篇10000字的现代汉语文章，如果掌握了2500个常用字，只有203个生字，掌握3500个常用字、次常用字，只有52个生字。具体到某篇文章或某部著作，使用的汉字也是有限的，老舍的《骆驼祥子》只用了2413个不同的汉字。而司马迁的《史记》，也只用了1761个不同的汉字。

三、学习一个汉字，不仅要认识它的字形，记住它的读音，也要了解它的比较固定的意义。在古代汉语中，因为单音节词占主体，往往学会一个字就等于学会了一个词。在现代汉语中，虽然从词汇平面看，复音词已占了主体，但这些复音词都是由单音节词发展起来的。复音词的词形，就是记录复音词汉字字形的连写；复音词的读音，就是记录复音词汉字字音的连读；复音词的意义，与记录复音词汉字字义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学会一个汉字，就学会了一个单音节词，也为学习由它记录的复音词的读音和意义打下了基础。如：学会“木”字，不仅学会了“木”这个词，也为学习“木头”、“木板”、“松木”、“木桌”、“软木”、“独木桥”等复音词的读音和意义打下了基础。因为学习汉字同时也是在学习词汇，所以显得汉字难学。

四、从认字、写字角度看，汉字近95%都是合体字，大多以常用字为偏旁组合而成。学会常用来充当偏旁的独体字，就为学会以它为偏旁的一系列汉字打下了基础。例如：学了“木”字，就为学习以“木”为表义偏旁的“松”、“柏”、“桃”、“李”、“楼”、“桌”、“椅”、“板”、“架”、“森”、“林”等字的写法及意义打下了基础；而在学习以“木”为表音偏旁的“沐”字时，就能容易地学会它的读音和写法。

五、初学汉字，往往觉得汉字字形复杂，字音难读，意义也很难把握，学起来很困难。但是随着识字量的增多，就会慢慢发现，汉字的字形并非杂乱无章，汉字的读音、意义也不是无规律可循。事实上，汉字在形、音、义几方面都有比较明显的系统。只要学习者抓住这种系统性，有联系、有对比地学，就能大大提高汉字学习的效率，增加汉字学习的兴趣，就会觉得汉字越学越容易。

六、事物在一定条件下是可以转化的，近几十年，汉字的繁难也在逐步减轻。20世纪以来，特别是50年代以来，人们针对汉字的繁难，做了大量的整理和简化工作。现代通用汉字通过整理和简化，异体字大批淘汰，笔画大大减少。同时，现代通用汉字在定形、定音、定量、定序几方面也取得了明显的进展。此外，《汉语拼音方案》的公布，也为汉字教学提供了得力的工具。这些都大大降低了汉字学习的难度。

除以上几点之外，还有一点要说及的，即汉字的某些缺点与优点是共生的，没有某些缺点，也就相应地失去了某些优点。例如：没有汉字形体结构的复杂，也就没有汉字孳生能力强、区别性强的优点；没有偏旁表音不完全准确的缺点，也就没有汉字超越历史、超越方言的优点。了解这一点，也就不会责怪汉字的繁难了。

——摘自李大遂《简明实用汉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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